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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聲、後來

「所以基本上,這只是個主角不停在鬼打牆的故事。」

何季雨一手撐著臉頰,嘆息說出結論。

何季雨讀過很多的書,他讀荒人手記和鱷魚手記,讀白先勇的小說,讀葉青的詩集。林林總總讀過不少同志文學,卻沒料想陰錯陽差,讓他也牽起一名男人的手,踏進這個圈。

萬幸的是,這些書並沒有影響他對待愛情的態度。

既然在一起了,那就好好地在一起吧。

「先生喜歡他嗎?」

「……我想是喜歡的吧。嗯。」因為會吃醋啊。

玻璃杯上凝結的水珠滑落,在吧檯畫出一個圓形印子,何季雨拿手指依樣描著圈圈,似是想起什麼,說道:「上個月我和朋友吃了飯。」

那是在一家有歌手駐唱的啤酒餐廳,何季雨坐在接近角落的四人位上等人到齊。

店門口一進來有個小型舞台,大約是表演時間到了,有個身形高瘦的青年背著把吉他上台,刷了刷弦,說他要唱一首歌問候一個人。何季雨回想了下,那名青年的長相卻已是朦朧。

那朦朧的輪廓如此說道:「我有一個朋友,幾年前他離開了我們,至今杳無音訊。有人說離開是為了回來,但我們其實不求他回來,只希望我的朋友快樂,能找到他遺失的東西。」

青年唱了一首英文歌,歌詞簡單好記,何季雨回家上網搜尋,曉得了那首歌歌名,即是青年反覆歌唱的那一句:Where are you

原唱的男聲沙啞,詮釋起這首歌有如歷經滄桑,對歌詞裡的人有釋懷的祝福。青年的聲線卻像溫開水,低迴吟唱這些句子,有年輕人面對世事的矛盾輕盈,彷彿生命的重量還未全壓到他們肩上,而能輕淺地唱歌敘事,輕淺地感傷。

青年一曲將畢,何季雨的對面有人落座。那是久違的學妹說著:學長好久不見。

楊峻三考上律師,楊家的經濟為此好轉許多;而是希,他的直屬學妹,畢業後考了幾年的公職,最後在家人建議下擱置辛苦得來的律師執照,選擇了三等書記官的鐵飯碗。

楊峻三說這樣也好,比起律師,書記官是個相對穩定的工作。

這場飯局一共三人出席,陳海去年赴任桃園地檢署,此時正為了案子沒日沒夜地操勞。他們開著法律人的玩笑,說要找檢察官?喏,走一趟法院,裡面最像流氓的就是。

侍者上餐,台上駐唱青年已不見身影。

話題繞回情侶身上,多年過去,是希的家人還是沒接受楊峻三。他們中間吵過幾次架,分過一次手,現實的壓力畢竟太大,是希說兩個人能攜手至今已是不易,只能繼續努力,早日取得家長認同。

楊峻三還是早年一樣的穩重,人如其名,冷峻如山。這樣予人足夠安全感的人,是希喜歡上他,也是正常。楊峻三說道他們不是沒想過私奔,年輕時候大家都莽撞,被逼得急了,再不切實際的想法都有。

只是人一冷靜,就知道私奔是笨拙的計策,不可行。除了原生家庭,愛情所需面臨的考驗甚多,逃避不能解決問題。楊峻三的出身使他成為一個能看清現實的人,他用他的理性來保護他的所愛。

何季雨向他們說聲抱歉,那時的他耽溺在自己的思緒裡,未曾察覺社團的異狀。

何季雨口中的「那時」所指何時,在場的人皆明白。

是希搖搖頭,那時之後,林孟曦與她再無聯絡。

也許是看開了,林孟曦不再執著,從病房裡走了出來,也就從此走出了泥淖。如今在很少很少的時刻,他們僅僅得以瞥見電視新聞轉播裡,那位印象中開朗活潑的故人依然活躍,依然為社會的不公不義抗爭。

而在她的身後,還有另一名故人。

何季雨笑了笑。

「歐文,能給我一杯長島嗎?」

「……好的。」

一直以來他喝Vodka Lime,為的不是什麼無聊堅持,不過是懶得嘗試別的。脫離學生時代太久,再回憶總是感嘆,很多人拿青澀果子比喻那年紀,確是有幾分道理的。已然走前的他們回頭望,見著的都是又青又澀的一些場景。

過往的對與錯就讓歲月帶走,他們終究走了過來。

何季雨還是安逸,但或多或少,懂得了適當的積極。在生活之中做一點不費力氣的改變,算是調味料吧,有時又有意想不到的驚喜。

歐文遞上一杯新調酒,何季雨挑眉看著杯裡鮮豔的造型吸管,小傘,檸檬片和透紅櫻桃;歐文微笑點頭,示意他不用客氣。

「──For the new stories.

 

 

記得那日,何季雨曾說的夫復何求。

同樣的案例事實套在謝諼這個人身上,竟覺得多了些額外的親暱與不捨。

親暱的是他們十指相扣,再冷的天,都不怕寒。

不捨的,是這樣的生活能有多久。

幸福稍縱即逝,何季雨懂得了把握。

謝諼將車子停在離荒原有點遠的街上,他們偎著走路,聽何季雨說歐文是個神祕的男人。

回家後何季雨洗完了澡,出浴室看謝諼在書房裡埋首忙碌。兩人交往後的半年,謝諼搬了家,何季雨亦不再與于懷安同住。

頂著一頭濕漉頭髮走到男人身後,伸長了手圈住對方頸項,何季雨下巴抵著謝諼肩膀,視線落在他筆下一張攤開卡片上。

「這是什麼?」

一張白色卡片,上頭封有一張黑白相片,是教堂窗前一隻蝴蝶,於窗角寂聲展翅,翩翩獨舞。何季雨憶起卡片封面有行字體,是燙金色的,誰的手寫字跡。

「怎麼不把頭髮吹乾?」

「這是你的榮幸。」

何季雨俏皮,謝諼便溫柔地笑,於他側臉落下一吻。

Gabriel曾經有一個愛人,那個人喜歡把愛情比喻成蝴蝶,說愛情難得遇見,美麗卻短暫。後來那人不在了,Gabriel留下這個意象,卻改了解釋:蝴蝶生命雖短,但也美麗了一生。」

Wish for completed.

謝諼在那相片底下以鋼筆回寫一行字,將封面那句英文的動詞改為被動態,幾乎原封不動地寫下。何季雨知道他是要將卡片寄回來處。

同樣的祝福,不一樣的祝福,都寄回來處,給希望謝諼幸福的那個人。

謝諼闔上卡片起身,牽著何季雨的手將人帶回睡房,好為他吹乾那還滴著水的一頭濕髮。

「正因經歷過失去,他始終希望我主動把握愛情。」

是以Gabriel書寫Completing──

卡片上有漂亮的英文手寫體,寫的是「完成」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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